任海平：俄烏沖突對歐盟的影響
- 發布時間：2022-03-23 09:48:05
- 來源：中宏網
俄烏沖突目前進入膠著期。歐盟對俄羅斯開展了廣泛制裁，包括將俄羅斯部分銀行從SWIFT系統中剔除、實施投資禁令等，并要求限制從俄羅斯進口石油和天然氣。俄烏沖突短期內將加劇歐盟的能源短缺，在當前疫情持續的情況下將影響歐盟經濟復蘇的進程，其中與俄羅斯經貿往來較為密切或嚴重依賴能源進口的國家將受到更大沖擊；中長期來看，歐盟對俄羅斯能源供應的依賴度預計會下降，但可替代空間較小；同時俄烏沖突或損害歐盟中長期經濟增長潛能。
一、俄烏沖突對歐盟能源的影響
俄烏沖突短期內將加劇歐盟的能源短缺。歐洲當前對于俄羅斯存在極強的能源依賴。歐盟能源主要來自于進口，而俄羅斯能源出口是歐盟能源供應的主要來源，特別是用于發電和取暖的天然氣，俄羅斯供應的天然氣約占歐洲天然氣消費量的三分之一，用于冬季取暖、發電和工業生產。其中德國、意大利等歐洲大國進口的天然氣中，超過40%來自于俄羅斯，而捷克、拉脫維亞等經濟體超過90%的天然氣來自俄羅斯。同時，歐盟有四分之一以上的原油進口來自俄羅斯，俄羅斯是歐盟最大的單一能源來源國。其中作為歐洲最大的經濟體，德國30%以上的原油供應來自俄羅斯。而法國大部分電力雖然來自核能，但依然依賴俄羅斯進口來滿足其對于化石燃料的需求。因此能源供應對于歐盟至關重要。由于俄羅斯和歐盟之間的能源供應并未切斷，歐盟能源供應暫時維持穩定。但歐洲議會已通過決議，要求限制從俄羅斯進口石油和天然氣，或影響俄羅斯的能源供應能力。目前，歐洲的能源儲存已經處于短缺狀態，其價格是往年同期正常水平的四倍左右。同時，對于俄羅斯切斷能源供應的擔憂導致能源價格繼續大幅上漲，國際油價突破了110美元/桶，天然氣價格創歷史新高，短期內增加了歐盟能源進口國能源供應壓力。如果烏克蘭局勢繼續惡化，全球能源市場可能會受到嚴重打擊，而歐洲國家將首當其沖。
俄烏沖突或導致歐盟對俄羅斯能源供應的依賴度下降，但可替代空間較小。在俄烏局勢不確定性較強的情況下，歐盟積極尋找替代方案以降低對俄羅斯能源供應需求，包括快速發展可再生能源、延長傳統能源的使用壽命、增加從其他區域的進口等方式；然而，歐盟如果放棄從俄羅斯進口能源，由于其能源供應缺口極大，上述替代方案并不能彌補能源缺口。同時，在替代方案中，可再生能源穩定性相對較低，而傳統能源的使用不符合歐盟的節能減排計劃，其他區域的能源供應規模依舊有限，因此中期內歐盟仍將高度依賴俄羅斯的能源供應。
二、俄烏沖突對歐盟經濟的影響
俄烏沖突導致能源價格上漲，短期內將沖擊歐盟的經濟復蘇進程。俄烏沖突前，歐盟經濟已出現增速放緩的情況，其中2021年四季度歐盟經濟環比增速不到0.5%，遠低于此前兩個季度的水平，主要受疫情再次爆發、能源價格高企導致的高通脹，以及供應鏈中斷等因素的影響。俄烏沖突造成的能源供應危機則將進一步推升歐盟的能源價格和通貨膨脹率，預計2022年歐盟通貨膨脹率將在3.5%以上，而大量烏克蘭難民進入歐盟或影響歐盟的社會環境和安全程度，進而打擊歐盟消費和投資信心，同時地緣政治沖突或使得歐盟的國際貿易和供應鏈進一步受阻，汽車、半導體、化工等行業將受到明顯沖擊。
俄烏沖突對不同國家影響程度出現分化，德國、芬蘭和波羅的海三國受沖擊較為明顯。由于歐盟成員國經濟結構、對能源進口的依賴度以及與俄羅斯經貿往來規模有所差異，歐盟成員國受到的沖擊程度也有一定分化。歐盟主要經濟體中，德國對于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度最高，同時工業生產和進出口對其經濟貢獻度較大，俄烏沖突對其經濟影響將較為明顯，使得2022年德國經濟增速維持在3%以下，遠低于此前預期；法國對于進出口和俄羅斯天然氣依賴度較低，經濟更為依賴內需，俄烏沖突的影響將相對有限。此外，芬蘭和波羅的海三國與俄羅斯經貿往來密切，且對俄羅斯天然氣依賴度較高，同時考慮到這些國家與俄羅斯接壤，地緣沖突的持續或影響外資流入，或嚴重沖擊其經濟發展。
俄烏沖突或損害歐盟中長期經濟增長潛能。一方面，俄烏沖突將導致歐盟增加國防支出，或影響歐盟對于基礎設施等關鍵部門的投資，進而制約歐盟的經濟增長潛力。另一方面，高通貨膨脹和歐盟脆弱的經濟復蘇考驗歐盟成員國的財政和貨幣政策，如果歐盟未能實行有效的政策，將影響歐盟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三、俄烏沖突對歐盟國防的影響
歐盟打破先例軍事援助烏克蘭，讓戰事更加復雜。歐盟近日決定，將動用基金為烏克蘭購買武器和其他軍備。歐盟向27個成員國提議，動用緊急基金4.5億歐元援助烏克蘭武裝力量，除購買武器外，還包括0.5億歐元購買燃油以及其他保護性用品。歐盟外交事務負責人博雷利表示，此舉打破了歐盟不向作戰國提供武器的先例。同時，歐盟全境將對俄羅斯關閉領空，成員國逐步落實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這種援助安排，可以說是全面支持烏克蘭與俄羅斯的軍事沖突。歐盟的卷入進一步提升了對俄羅斯的軍事威懾，開啟了歐盟國家對俄的進攻性現實主義。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稱，這是歷史上的一個“分水嶺時刻”。
歐盟的卷入或意味戰局走向質變。俄羅斯所處的特殊地緣格局（政治中心在歐亞大陸的中心位置、強敵環伺等）決定了其選擇的核心地緣戰略區域應鄰近本土。而戰爭是系統性對抗，俄在烏的軍事行動，其薄弱環節在于后勤以及維持長期軍事行動所必需的財力。歐盟的卷入開啟了“選邊戰”，對于戰事焦灼的烏俄戰場，有歐盟作為“縱深”，烏克蘭將更有后勤優勢。在北約的協調下，歐盟各國展開“集體行動”，這在歷史上，將是一個質的改變。其表明俄歐關系的破裂，同時也表明美國在歐洲的政治動員能力依然強大。
歐盟對烏克蘭的武器援助，本質上是對俄羅斯系統性制裁的一個環節。此外，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于2月24日宣布，歐盟將對所有俄羅斯飛機關閉整個空域，包括“寡頭的私人飛機”，以此報復莫斯科對烏克蘭的入侵。這位歐盟領袖表示：“我們將禁止所有屬于俄羅斯人、在俄羅斯注冊或由俄羅斯利益集團控制的飛機在歐盟領土上降落、起飛或飛行”。而連日來，歐盟多個成員國已宣布禁止俄羅斯公司進入其領空。目前看，俄羅斯面臨著來自西方勢力的聯合“制裁”，這種制裁不僅是要實現烏克蘭對俄羅斯的局部優勢，更重要的是歐美等西方國家力圖通過這一制裁實現其既定的“弱俄”目標。
“選邊站”使戰場形勢更加復雜。目前的俄烏沖突是一種“螺旋式沖突”，外援可能增加烏克蘭政府的戰略自信，而觸動俄羅斯進一步投入各類要素或由此產生戰略透支。可以看到，歐美等西方國家已經將俄羅斯設定為現實的國家安全威脅。在美國的領導和助推下，對俄羅斯的制裁空前升級，致使俄羅斯在地緣經濟和政治中處于“孤立”地步。
共同的目標增進了歐盟和北約內部的團結。歐盟的強勢介入和對烏克蘭的“選邊站”使戰場形勢更加復雜，使原本可能在較短時間結束的沖突變得更加具有懸念。受美國及歐盟支持，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目前更傾向于尋求北約的安全庇護，在政治上更傾向于加入歐盟。無論戰爭結果如何，美國主導的北約已在“弱俄”及武力支持北約東擴議題上，達成了罕見的一致。
四、俄烏沖突帶來的歐洲難民問題
數百萬烏克蘭難民涌入歐洲多國，歐洲嘗到俄烏沖突苦果。聯合國難民署11日表示，因戰爭離開烏克蘭的人數已達到250萬，絕大多數人涌向歐盟東部國家，特別是逃到了波蘭，還有為數不少的難民進入了鄰近的匈牙利、摩爾多瓦、羅馬尼亞和斯洛伐克。目前抵達波蘭的約140萬人將在邊境“創建該國第二大城市”，波蘭官員估計，這個“城市”的人口可能會超過該國最大城市華沙。隨著戰爭的繼續，將有三四百萬難民穿越邊界進入波蘭。大量涌入的難民已經讓波蘭的鐵路線和火車站處于癱瘓狀態。很多難民滯留在火車站內，給波蘭的城市交通和市民工作生活帶來了很大負擔。隨著難民的大量涌入和對俄羅斯的相關制裁，波蘭物價水平持續飆升，油價更是一周內上漲近1/3。許多人抱怨每天上下班的汽油費是過去的兩倍。超市物品的零售價也在呈兩位數甚至翻倍增長，而且許多物品根本買不到。俄烏沖突已引發二戰以來難民人數增長最快的難民危機。聯合國難民署同時預測，隨著局勢的繼續發展，可能會有400萬人離開烏克蘭。“歐洲正面臨二戰以來最大的難民危機”，涌入烏克蘭鄰國的難民規模，喚起了人們對前幾年敘利亞、伊拉克和北非戰爭后，大批難民前往歐洲尋求庇護畫面的回憶。歐洲人發現自己再次陷入了“跟著美國挑起一場戰爭，卻要由歐洲獨自埋單”的尷尬。許多歐洲國家都在為難民的涌入做準備。意大利是歐洲烏克蘭族人最多的國家之一，它表示未來幾周可能會有80萬難民抵達。德國內政部發言人說，截至9日，已有超過8萬名烏克蘭難民在德國登記。
五、俄烏沖突使歐盟戰略自主更難
與美國不同，歐洲與俄羅斯在地緣與經濟上聯系極為緊密。在烏克蘭問題上，美國不斷鼓動戰爭，而歐洲則希望促進沖突方對話，通過談判和平解決矛盾分歧。2月以來，隨著俄烏局勢日趨緊張，歐盟主要大國法國和德國領導人都展開了十分密集的外交斡旋，希望歐洲能夠在緩和烏克蘭危機上發揮作用，改變美俄主導局勢的狀況。
隨著俄烏沖突爆發，歐盟不僅暴露了自身作用的局限性，而其追求的“戰略自主”也受到打擊。法德參加的旨在調解烏克蘭危機的“諾曼底模式”已經岌岌可危，法德調停下簽署的新明斯克協議也難以維系。而美國通過俄烏沖突坐實了歐洲面臨安全威脅，歐洲在安全上將更加依賴美國。因此，歐洲實現“戰略自主”依然有很長的路要走。首先歐盟成員國在獨立防務問題上始終搖擺不定，而且各懷心思。一些歐盟國家的外交政策是“綏靖”俄羅斯，與此同時，歐盟中的波蘭等中東歐國家尋求軍事對抗俄羅斯。其次，當前歐洲面臨外憂內患，雖然通過烏克蘭危機更加清醒地認識到不能完全依靠美國，但短期內難以擺脫對美國的防務依賴。
【作者：任海平，中宏觀察家、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研究員】